台灣心 海地情 海地醫療救援之所見所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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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口長庚兒童內科部主治醫師 李俊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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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初,加勒比海群島的人民如同往常一般的忙碌,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在街道之中,市場中的小販的叫喝聲此起彼落著。任誰也沒想到,一場驚天動地的大災難正悄悄地向這個國家逼近。 海地,正如同它的中文名稱一般,是一塊矗立在加勒比海上的肥美土地。然而,上帝並未特別厚待它,反而給予這個國家一次又一次的考驗。 海地,原為印第安人部落阿拉瓦克人居住地。1492年,哥倫布航行至此,將該島命名為伊斯帕尼奧拉島(意即西班牙的島),1502年,正式成為西班牙殖民地。由於外來者身上帶入的天花病毒,使得阿拉瓦克人在島上絕跡。西班牙人遂從非洲販運大量黑奴,成為島上主要的勞動力。1697年,根據勒斯維克條約,海地被割讓給法國。1790年,在黑人領袖杜桑·盧維圖爾領導下,海地人發動了獨立戰爭,成為拉丁美洲最早開始爭取獨立的國家。1804年,起義軍攻佔太子港,宣佈獨立,成立共和國。然而,海地獨立後,未能建立起有效的民主體制,政局動盪,統治者不斷被推翻。根據統計,從海地獨立到1915年一百餘年間,共有近90位統治者相繼上臺及被推翻。因為政局的不穩定,海地也是世界上最不發達的國家之一,根據年度的聯合國開發計畫署(The United Nations Development Programme,UNDP)人類發展指數評價(Human Development Index,HDI)中,海地在全球182個國家中名列第149位。 海地當地時間2010年1月12日16時53分,一如往常般,大多數民眾仍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辛勤地工作,街上的車輛及人群仍是如過江之鯽般的擁擠。忽然間,所有人都覺得重心不穩快要跌坐在地上,路上車輛似乎被強風吹得搖搖晃晃地擺動著,正當大家尚未反應過來時,大地開始發出怒吼般的上下搖動著,看似堅不可摧的建築物一棟棟像豆腐渣地折半後倒塌,隨即伴隨的大量塵霧飛揚及轟鳴聲。只見所有的民眾拼命地往外衝,但是許多人尚未衝出門口時,就已經被倒塌的建築物重重地壓在瓦礫之中。當街道上的民眾意識到這是一場從未發生在海地的大地震時,想要趕緊往遠離建築物的方向跑,可是大地仍在撼動著,人們根本無法站立著,只好蹲下甚至趴在地面上等待大地的怒吼消退。 那時,遠在地球另一端的我,正在與牙牙學語的兒子鬥嘴。沒多久,從電視上就看到新聞跑馬燈說:「海地發生7.3級強震,死傷嚴重」。心中還在想:「海地是在中南美洲還是在非洲呢?」後續幾天的新聞不斷地傳回地震現場的慘況,無數人的家園被地震給徹底摧毀,無數人的親人被壓在瓦礫之中而生死未卜。台灣政府也在地震發生24小時內指派內政部「消防署聯合特種搜救隊」深入海地災區執行救援任務。台灣路竹會在一天內募集台灣各地的醫療志工組成一支60餘人的醫療隊伍進入災區提供醫療服務之外,外交部及衛生署組織之後接力的醫療團隊如三軍總醫院及國際醫衛行動團隊(Taiwan IHA),讓台灣的愛心可以不間斷地傳至遠在地球另一端的海地人民心中。 距離海地大地震發生兩週後的某個午後,我接到從前一同前往北印度執行醫療服務的國際合作發展基金會(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 Development Fund,ICDF)行動醫療團陳志福團長的電話,他說:「外交部目前籌組第四團醫療團,希望能夠接續前人未完成的工作及提供後續的醫療照顧,你有沒有意願參加此次的行動呢?」當下,心中滿是熱血沸騰,恨不得一口答應陳團長的任命。然而,自己已經不再是從前的「一人飽全家飽」的單身漢狀態,於是,請求團長給我兩天時間去安排原本醫院工作的交接及取得家人的同意與諒解。於是鼓起勇氣向老婆提出自己是否可以跟隨行動醫療團在春節期間前往海地去幫助震災後的兒童,不料老婆很冷靜地說:「這是你的天職,若是有這樣的機會可以去幫助孩童,就不要有所顧忌,我會照料家中的大小事,就勇敢地去吧!」 於是,數天後,我們一團15人就已經在前往海地的飛機上,其中包含感染科蕭孟芳教授,一般外科周維正醫師,骨科梁福民醫師,內科黃士婷醫師,兒科楊素廷醫師及李俊昌醫師、家醫科李冠甫醫師、婦產科陳宏輝醫師、陳新言藥師及王秀尹藥師及詹秀美護理師、陳巧芳護理師及張靜湘護理師。其實,由於此次行動醫療團的任務較為緊急以及海地當地情況仍有許多變數,所以在徵召此次行動醫療團團員時,盡可能挑選曾有參與過海外醫療行動經驗者。 由於海地機場仍然處於封閉的狀態,我們一行人必須從台灣經由美國東岸洛杉磯再飛西岸邁阿密等待轉機,最後抵達海地鄰國多明尼加,然後再馬不停蹄地經由八小時陸路交通抵達目的地海地太子港市。迎目而來的是兩旁依然頹圮的建築物,以及空地上一群群的臨時帳篷,最後抵達到位於太子港市中由台灣政府官股占多數的海外工程公司(Overseas Engineering & Construction Co.,OECC)。幸好,OECC在這次強震中未受重大損害,廠區內各項設備還能運作,於是成為台灣搜救隊及不同梯次醫療團到海地救援時主要的後勤補給基地。 由於OECC已經成為國際醫療救援組織中的一個據點,負責附近災民的健康及醫療照顧。甚者,外頭狀況仍然處於不穩定的狀態,並沒有多餘的車輛及保安人力去維持數個醫療據點的秩序及安全,因此,我們仍據守原本的OECC的臨時醫療站執行醫療服務,對於附近的民眾而言,OECC好像燈塔般矗立在一片瓦礫廢墟的海地,在黑暗中指引出前往未來的方向。 由於已經為台灣第4梯次的醫療團以及災後3週,地震所導致需要緊急處理的外傷逐漸減少,取而代之為術後的傷口照顧問題。另外,之前雖然有政府及國際組織所設立的災民收容中心,但是仍不敷災民的需求,因此出現許多災民自行群聚的聚落。這些地方的生活條件及衛生環境,令人堪憂。因此,我所看診的兒童病患大多數是因為群聚生活下所盛行的呼吸道疾病及腸胃道疾病,並且皮膚疾病,例如頭蝨及體癬,在災後數週後的盛行率有明顯上升的趨勢。 有一天,聯合國兒童基金會(The United Nations Children` Fund,UNICEF)詢問本團,可否派遣醫療人員前往郊區的一所孤兒院看診,身為兒科醫師的我當然責無旁貸,於是帶著一箱藥品及兩位翻譯就前往孤兒院。到了門口才發現,雖然建築物架構似乎毀損並不嚴重,但是所有的兒童都在帳篷內甚至露天下學習,沒有任何一位孩童願意再走入房屋內,因為他們的親人們都因為這次地震而喪命,對於他們而言,沒有一棟房屋可以提供安全無虞的居住環境。雖然,沒有親人在身邊,孤兒院的老師仍然盡量利用手邊的資源及國際組織的援助讓這些孩童能夠在目前不穩定的環境得到一點喘息的機會。我們三人簡單地佈置環境及整個動線,隨即讓所有的孩童看診,其中營養不良及寄生蟲疾病仍屬大宗,綜合維生素及抗寄生蟲藥物變成每一位院童的基本用藥,再配合臨床症狀給予適當的藥物及抗生素。此外,雖然物質條件並不好,孤兒院的老師們仍然利用現有的帳篷上課而弦歌不斷,老師們說:「雖然目前狀況都不明朗,唯有教育才能有機會讓這群院童脫離目前的窘境,所以,他們要持續地傳承這些孩童知識,這是這些孩子未來唯一的出路」。當夕陽西下時,我們也結束一整天的出診活動,孩童們在門口揮著手歡送時,我心中不禁在想,即使在這樣亂世之中,孩子們在這樣一群重視教育的老師帶領下,相信可以逐漸走出失去親人的悲慟及邁向未來的康莊大道。 其實,我們一團人在OECC待了將近兩週的時間,每天規律作息,清晨整理工作環境,在攝氏30多度豔陽下看診,夕陽西下後檢討當天看診流程有無改進之處,很快的兩週時間一晃眼就結束,十個工作天,共診療4224人次。夜深人靜之時,有時不禁會想,自己飛過半個地球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度,除了醫藥診療之外,還能夠為這些遭逢巨變的孩童做些什麼嗎?那時,老婆告訴仍在海地的我說:「當她看見那張斷臂小妹妹照片時,不禁心中酸楚,心想若是這樣的不幸發生我們那剛滿週歲的兒子身上,身為父母的我倆會有多心痛,更何況大多數的院童都已失去疼惜他們傷痛的至親。」或許,這就是參與此次醫療團的初衷,希望能夠以本身微薄力量去幫助一些孩童。雖然為數不多,但若能因為自己的小小善念而影響這些孩童的生命曲線,使得原本往負向的生命曲線稍稍往正向改變的話,那麼這些微薄的個人付出也都值得。 最後,其實自己很想告訴那些海地寶寶及孩童說:「無論在多麼絕望的情況下,也不要放棄希望,一定要堅持下去,就能夠創造奇蹟。這一切是黎明前的最後黑暗,光明即將到來。」但是我無法說出口,因為自己並沒有如同他們在此次震災失去自己的家園、自己的雙親、甚至自己的肢體,這樣的悲慟是旁人所無法感同身受的。我只希望藉由所有人的一點點善心、善念及善行,匯集一股很大的良善力量,讓這樣的黑夜趕快結束,讓黎明提早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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