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後的道別~Free To Fl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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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口長庚7H骨科病房副護理長 范伯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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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寧靜，來得特別早，靜得令人感到窒息。正當感到古怪之際，耳邊傳來刺耳的救護車鳴笛聲，蠻橫地劃破寧靜的夜，心中不安也油然升起。果真，鈴聲響了，電話那頭急診醫師急促地說：「有位醫療人員出車禍，很嚴重，我要訂床」。當下我們都感到錯愕，但立即調整好狀態準備接病人。
進到加護病房的是護理師學妹小柔，我們以最快的速度將小柔安置好，原本祈求希望她能慢慢醒來並好轉，但隨著急診交班的檢查報告及評估顯示為缺氧性腦病變，腦幹受壓迫，昏迷指數僅有3分，讓醫護團隊成員雖錯愕，卻也無法改變事實。我們不禁感嘆年輕生命才如初芽盛穗準備綻放光彩，將所學投入臨床服務病人，卻發生了這樣的憾事，那晚，我們都相當不好受。
隔天，小柔的生命徵象越來越不穩定，血壓下降開始使用升壓藥物支撐著生命。由於病人持續昏迷，家屬不願病人承受太多痛苦，也主動提及有關臨終安寧照護事宜，我便將訊息告知主治醫師，並與其討論安寧照護相關事宜。主治醫師將目前病情向小柔家屬解釋，聽完說明後，小柔的爺爺奶奶眼淚隨之潰堤，看了很是令人難過。小柔從小與爺爺奶奶相依為命長大，兩老得知孫女遭遇重大車禍後，眼淚不停地流，也不停地呼喊：「小柔，哩甘有聽到？」、「哩緊清醒好嘸？阿嬤阿公足想哩欸！」照護過程中，我先了解家屬及朋友的想法與需求，傳遞有關病情預後，雖然非常殘酷，但我所學的護理專業告訴我，當家屬面對哀傷時，我應該主動引導家屬與親友，讓他們能辨識自己的哀傷情緒，進而讓家屬藉由傾訴把哀傷轉化成對小柔的祝福。我請小柔的朋友們，共同協助家屬一起錄音，把想對小柔說的祝福，全都錄製成錄音檔，播放給小柔聽，讓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在面對病痛。撥放的錄音檔中，有家人的加油打氣，有朋友共同承諾要完成的目標，有情人充滿不捨的遺憾，經由錄音機一遍又一遍地播放著。受限於疫情，加護病房有訪客限制，我便與家屬朋友們約好固定每天晚上視訊，希望藉此協助大家從最初的否認，逐漸識別出自己哀傷的情緒，慢慢接受事實。家人與親友透過視訊陪伴小柔的過程中，小柔的生命徵象也似乎趨於穩定。
但好景不常，後續病情惡化，最終爺爺奶奶也決定若小柔病況不樂觀時，能留一口氣回家，故在醫師解釋病情後，家屬簽署了不施行心肺復甦術同意書。隨後小柔的尿液越來越多，生理訊息透露著可能腦幹功能開始衰竭，生命徵象又開始趨於不穩定。我想小柔在家人鼓勵下，努力了好幾天，但終究累了吧！醫療團隊討論及評估病情後，醫師表示該讓家人有心理準備，於是在小柔即將離開加護病房回家的前一刻，我請小柔的家人朋友們圍繞在小柔的床邊，引導及代表大家對她說：「小柔，從妳車禍住院後，在照顧妳的過程中，我感受到妳對生命的勇敢及堅韌，努力地接受治療活下去，而今天妳最愛的家人跟朋友們，大家持續且非常關心妳，每天我都會跟他們更新妳的病況，我看見且感受到爺爺奶奶對妳的不捨，還有朋友們與妳之間的深厚感情以及男朋友對妳的不離不棄，妳是一位很幸福的人，妳已經很努力了，大家都有看到，如果妳累了，就好好的休息，我們大家都會在妳身邊，陪伴妳到最後一刻！」接著我引導著她的家人及朋友說道：「我想要請小柔的各位家人朋友們，在人生的道路上，一路陪著小柔走到這裡，最後趁這個時候，跟小柔說你們想跟她說的話，不管是感謝她、愛她、道歉或是最後的道別，小柔這輩子真的很有福氣，能夠擁有你們這群家人朋友們！讓我們一起祝福她，在另一個世界不再受苦，一切心安、平安，無罣無礙！」最後，我偕同家屬們一同為小柔換上她以引為傲的白色護師服，象徵著她對護理的那股熱誠，此時，接小柔返家的救護車人員到單位，我與醫療團隊成員們目送小柔到加護病房門口，也將內心低落難以消化的情緒轉化成對小柔真誠溫暖的祝福。
一直以來，我所認為的外傷急重症就是無所畏懼地將病人從死神手中，拼盡全力幫助病人奪回生命的志業。回想起這次照護經驗，想救又無法救回的心情，真的很令人沮喪！但在照護過程中，一同引領小柔家人朋友們與其互動，大家都很珍惜與小柔相處的每段旅程，也許小柔在此趟生命旅程中，意想不到自己只有提早結束旅程的選擇，但所有的家人朋友們，都會帶著祝福的心，繼續帶著與小柔彼此的希望，在人生道路繼續前進，並祝福小柔在另一世界，重新開始著全新生活。此次照護經驗也讓我有深刻體會，我對我自己說：「雖然在生命道路上，可能經歷許多風雨的無情摧殘，但仍抵擋不了，那股無所畏懼、迎向陽光、不斷成長的力量，這造就了現在的我，持續堅守崗位，心懷初入護理時最真摯的熱忱來照護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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